德龙集团事件「违建投诉后无人管怎么办」

1月11日，江苏德龙镍业有限公司。新京报记者 赵毅波 摄

去产能带动钢价大涨，德龙顶风扩产；天眼查显示德龙陷入24起法律诉讼，其中多起为拖欠货款

2016年12月，国务院一则有关江苏德龙镍业有限公司(下称德龙)等三家公司违规建设钢铁项目有关情况的通报，使得“钢铁大王”戴国芳耗巨资投建的德龙面临着不锈钢项目的拆炉停产。

也因违规新增产能，一向极为低调的德龙被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近日，新京报记者走访德龙所在地，意欲采访，然而戒备森严，无法进入。第三方工商信息平台“天眼查”上录入了一个德龙号码，拨打后并无人接听。

但记者发现在违规建设钢铁项目被拆的背后，德龙还背负着沉重的债务和二十余起诉讼。

【拆除】

德龙一项目因手续未批先生产被拆

2016年被称为供给侧改革元年，在供给侧改革的五大任务中，去产能为重中之重。然而，即便如此政策高压之下，仍有企业顶风：2016年12月，国务院去产能部际联席会议办公室向全国公开通报德龙违规建设钢铁项目。随后，当地政府连夜赶赴德龙拆除该项目，一批官员被处分，引发外界震动。

德龙创始人为钢铁业大佬戴国芳，此前其创办的铁本钢铁曾号称“3年超宝钢、5年赶浦项”，但由于非法征用数千亩田地，2003年被发改委等九部委查处，戴国芳也被判5年有期徒刑。

1月11日，新京报记者来到响水这一苏北小县最东部，亦即现在的沿海经济开发区，德龙一期和二期厂区就位于这里，特别是二期占地面积广大，多达数千亩，厂区上空的滚滚白烟显示出生产的繁忙。

当天，记者前赴德龙厂区意欲采访，然而戒备森严，记者无法进入。随后，记者来到响水县陈家港镇政府。一位镇领导表示，德龙有一二三期，之前是第三期被拆。三期的手续没批下来它就先生产了，所以被拆。但对于违规开建原因，他表示“具体情况不清楚。”

德龙被称为国内唯一一家全产业链不锈钢生产型企业，2015年完成销售收入98亿元，实现净利润4.67亿元，更是盐城市第二大纳税企业。

【扩产】

钢价大涨 德龙按捺不住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响水人，李明（化名）是当地一家通讯商店老板，“响水以前是盐城乃至苏北最穷的县，德龙现在所在的是响水沿海的陈家港镇，那里以前是一大片盐碱地，庄稼也没有。10年前，政府开始大搞招商，响水这才发展起来。”

不过，成立不久的开发区就遭到了金融危机重创。开发区管委会一位蒋姓人士称，2007年开始运营这个沿海经济区，当时招商还好，但2008年，因为金融危机，很多企业都是刚建起来，还没生产，所以都关停了。

1月11日，新京报记者走访开发区，坑坑洼洼的水泥路面上，路边随处可见关停倒闭的工厂，尤以重工业为多。其中一家名为厦能实业的企业，厂区已无生产迹象，到处杂草丛生，厂房处于废弃状态。查询工商信息显示，其在近年遭遇多重诉讼。

上述管委会人士说，“现在厂没有以前多了，小企业都关了。小企业在这边发展不起来，没多大竞争力，这些老板在自家那边也有公司，所以赶上金融危机，他们就不过来了”。

在小规模企业关停的时候，德龙这个巨无霸来了。

“戴国芳建厂的时候，自己买过来几十台挖机和货车运过来，全是新车，确实有钱”，一位接近德龙的人士表示。

工商信息显示，德龙注册时间为2010年8月，经营实体涵盖合计投资上百亿元的一期和二期项目，以德龙为主体，当地出现了一批“德龙系”企业，包括响水德力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响水德丰金属材料有限公司、响水龙腾环保科技有限公司、响水龙翔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等多家公司。

“这里这些年的发展主要靠德龙，因为它建得快，效益也好，金融危机后也发展这么快”，上述管委会人士坦言。

多位当地人说，陈家港就是最近一些年才发展起来的，现在有三多：宾馆多，饭店多，人多。当地人逐渐从工厂走到街上做起了生意，开电瓶车的老刘就是其中的一位，“一天赚上一百多块钱”。

与此同时，为服务德龙，当地开发区也不遗余力。上述管委会人士说，开发区管委会内有一个领导是专门服务德龙的。有什么困难，比如招工，就协调人社局到哪个大学开个招聘会。

然而，就是这样一家被管委会看重的企业，在2016年随着去产能带动钢价大涨，个别企业开始顶风扩产时，也按捺不住了。

按原有业务定位，德龙的主业在于镍合金，属于半成品。“但德龙是想发展全产业链的，从红土矿（即铁矿）原料、半成品，到生产高档不锈钢，去年请了北京的冶金工业规划研究院来做规划，也是我们政府帮忙请的。”当地政府一位内部人士王海（化名）透露。

按照王海的说法，德龙目前生产的部分严格意义上不属于钢铁，不需申请办手续；拆掉的项目属于钢铁，需要手续，由于国家去产能政策，不批。“其实建（三期）的时候也没准备生产钢铁，但后来建起来发现也能产（钢铁），所以就产了。”

【负债】

德龙的债务已是“公开的秘密”

德龙违规新增产能，这或许与其公司当前的经营有关。

1月11日，新京报记者来到德龙一期厂区，发现工厂已无生产迹象，破旧的厂房空无一人，巨大的机器锈迹斑斑。厂区维修工告诉新京报记者，已停产几个月，一些设备已在拆除。

而在当地，德龙的债务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在当地人眼中，德龙有个“三不”政策，不欠电厂电费、不欠政府税费、不欠工人工资，其他的就不好说了。陈家港镇一宾馆老板称，最近来她店内住的就有三个来德龙讨债的人。

当被问及德龙欠债问题时，王海坦言，你看投资那么大，几百万（的欠债）肯定有的。但他也表示，德龙现在效益仍然很好。

记者查阅第三方工商信息平台“天眼查”看到，德龙陷入了24起法律诉讼，多起为拖欠货款。其中一例是江苏天恒伟业工程机械有限公司与德龙的诉讼。天恒伟业称，“我公司与德龙2012年开始发生多次业务往来，向其供应挖掘机等工程机械。2013年11月，双方经对账确认，德龙共欠我公司货款2827万元。”

同时值得注意的是，在德龙违规上马钢铁项目的2016年，国内钢铁行业走出了长达5年的持续震荡下跌。统计局数据称，去年1-11月钢铁业利润总额1402.5亿元，暴增274.7%。

而此前，顶风违建的德龙先是倒在了环保的枪口上。

2016年7月15日至8月15日，中央第三环境保护督察组对江苏省开展了环境保护督察，督察指出，江苏省2013年以来新增钢铁产能控制不力，多企业违规新建或续建钢铁产能。

王海透露，环保督察组去年曾专门来德龙查了一周，具体是环保部华东督察中心查的。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早在2015年5月，就有群众向环保部反映德龙长期排放红色粉尘，污染周边环境。次月，江苏省环保厅会同盐城市、响水县环保局进行调查。

然而，当时顶风上马的钢铁项目并未给德龙带来多少益处。“也就刚刚试生产一个月，本钱还没赚回来”，王海说。

对于开发区未来的发展，王海强调，“现在发展的第一条是必须环保，环保部三天两头来查也不行”。

新京报记者 赵毅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