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指挥淮海战役第三阶段的战斗「关于淮海战役若干历史问题的探析」

严格意义来说，淮海战役第二阶段主要就是指歼灭黄维兵团及相关的狙击和牵制工作。

第一个话题是，淮海战役二阶段战场为什么从华东局两淮、连云港等地区转移到中原局徐蚌线周边区域。这么大的决策变化，从何而来？

这个话题要从粟裕、张震著名的“齐辰电”说起。

粟裕基于辽沈战役等革命形势进展，研判淮海战役发展为南线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如果按原计划打两淮连云港，则可能是赶敌人过江，不利于渡江战役和未来江南恢复。不如拘留敌人于徐州，歼灭来援之孙元良或者黄维兵团（11月8日孙元良还在宿县）。从而，将淮海战役升华为国共南线大决战。军委 9 日复示：“齐(8 日)辰电悉。应极力争取在徐州附近歼灭敌人主力，勿使南窜。华东、华北、中原三方面，应用全力保证我军的供给。”这个电报虽短，真是字字千钧。中央已定下决心将徐州之敌就地歼灭，将淮海战役变成南线决战。

这几份电报奠定了大淮海战役的格局，构想中的淮海第二第三阶段战场从两淮连云港转移到徐蚌线。

如此大规模的决战，必须有相应的组织架构配备，淮海战役总前委也因此应运而生。

第二个话题是，为什么第二阶段核心任务是打黄维兵团？打黄维的决策和部署是如何演变而成？

这个决定是如何形成的？原因很简单。淮海战役中，国民党方面的军事部署犹如自北向南的一条蛇，“蛇头”为驻守在徐州的刘峙、杜聿明集团，“蛇身”是徐州到蚌埠之间徐蚌铁路线，驻守在蚌埠的李延年和刘汝明兵团是“蛇尾”。中原野战军司令员刘伯承曾说，打淮海战役，要“夹其额、揪其尾、断其腰”。攻克宿县城，切断津浦线徐蚌段，就是“断其腰”。

放一张我尊敬的“老旦聊历史”先生制作的图片，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点。杜聿明集团黄百韬、邱清泉、李弥兵团在徐州，孙元良兵团经宿县奔向徐州，这是蛇头。黄维千里迢迢，直奔宿县，这是蛇腰。李延年刘汝明哼哈二将在蚌埠附近，这是蛇尾。

11月18日左右

从时间线上来看，中央军委、中野、华野一直关注宿县之敌，也就是断其腰的问题。11月3日-13日这段期间，宿县之敌主要是孙元良兵团。且看我军如何部署打孙元良。

孙元良11月3日抵达宿县（刘邓李3日江酉电）。11月4日，华东野战军淮海战役攻击命令颁布，并提到“陈邓率中原野战军一、三、四、九等四个纵队，并指挥我在鲁西南之三纵、两广纵队，拟于本月八日以前即在砀山、永城、徐州、宿县以西地区发起攻势，首先求歼孙元良兵团主力及邱兵团一部，切断徐蚌交通．由西、南两面威迫徐州，借以钳制吸引邱兵团于徐州地区不得抽出机动。11月7日，中央军委电告粟陈张：如果敌人不撤，我们即可打第二仗，歼灭黄维孙元良，使徐州之敌完全孤立起来11月10日，军委灰丑电：陈邓：你们主力是否已达宿县附近，并开始向宿县攻击。你们务须不顾一切,集中四个纵队全力攻取宿县,歼灭孙元良等部，切断徐蚌路。华野三、广两纵亦应用于攻击徐宿段，至要至盼。11月10日，军委三时电：（陈邓）你们应集全力（包括三、广两纵）攻取宿县，歼灭孙元良，控制徐蚌段，断敌退路，愈快愈好，至要至盼。对刘汝明部不要理他。11月11日，军委四时电：你们真夜到宿县附近时，将要遇到的敌人是孙元良的一个兵团部、两个军部及三个师，望你们努力争取歼灭此敌。此战胜利，即完成了包围徐州的战略任务。然后以宿县为中心控制整个徐蚌线，构筑几道防线阻止徐敌[6]南逃，待其南逃时协同华野全歼徐敌。11月13日，军委三时电：刘陈邓已抓住孙元良歼击甚好，此点关系全局，因黄维十四日到太阜，若你们能于日内解决孙元良，控制徐蚌路，则有余裕时间对付黄维。11月13日，军委23时电，刘陈邓以一部攻击宿县，以主力向北追歼孙元良之部署甚好。

但遗憾的是，中野没能捉住孙元良兵团，飞将军孙元良飞一般逃到了徐州。书呆子黄维却同时带着他的兵团，闷着头赶向宿县。我们可以这么理解，之前军委有多么重视打孙元良，之后就有多么重视打黄维。

借用老旦先生这张图中，黄维18日已到蒙城，并向宿县出发。而未来的主战场双堆集，就在蒙城与宿县之间。军委及华野、中野在打黄维这一点形成了高度共识，但如何部署上略有分歧。

11月18日，军委二十四时电，建议华野歼灭黄百韬的4、6、8、9、13纵南下作为预备队歼灭黄维。

谭王（华野山东兵团机关）指挥之（华野）四、六、八、九及十三纵，于歼灭黄（黄百韬）兵团余部后，迅速移至徐州、宿县间，作为南线的预备队，准备协同南线各纵歼灭黄维。

11月18日，粟谭张巧二十一时电：华野需要歼灭黄百韬兵团后再南下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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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野）争取时间首歼碾庄之敌，尔后再转移一部南下，配合中野歼灭刘、李，或黄维。

11月19日，刘陈邓皓九时电：中野无法对付黄维、李延年两支兵团。建议中野先打黄维再打李延年。

以我们现有六个纵队，单独对付两路大军（黄维、李延年）困难颇多。如取正面防御，必须分散兵力，不能歼敌，且仍有一路透过增援徐州之危险。如采取机动作战，不受保障徐州作战之限制，则可逐个歼敌，但对粟陈张作战不无影响。如果实行钳制黄维，打李延年五个军，至少须五个纵队，但以一个至两个纵队防御黄维均无把握。依我们仍拟只以九纵与李、刘五个军周旋，集中五个纵队，先歼黄维一两个军，再协同华野对付李延年。

11月19日，军委十时电：部署华野4、6、8、9、13纵打完黄百韬后休整，准备打黄维。中野3、4纵及华野1纵考虑打李延年，华野其余纵队打邱、李兵团，争取歼灭4-5个师。中野1、2、6纵延缓黄维到宿县步伐。

。。。。。我们觉得南线集中中野三、四纵及叶飞一纵歼灭李延年兵团于宿县以东地区，是极关重要的一着。李延年歼灭后即可续歼刘汝明[9]或将其驱至蚌埠，则黄维便陷孤立。。。。。你们集中二、三、七、十、冀十一、苏十一及鲁中共八个纵精心组织一次对邱李之作战，以歼其四、五个师为目标，心愿不要太大，你们觉得兵力是否足够。我们觉得最好是使用这样多的兵力，不要增多，以便将谭王五个纵于结束黄百韬后，迅速移至曹村夹沟地区休整，准备打黄维。。。。。如果我中野一、二、六纵作战得力，还可能使黄维多推迟几天到宿县。如果我陈谢、叶飞准确地歼灭了李延年，又歼灭了或者驱逐了刘汝明，则黄维在宿县即处于我谭王（在夹沟）陈谢、叶（在固镇）的包围之中，尔后即可全力歼灭黄维，如像在碾庄歼灭黄百韬那样，获得一个伟大胜利。这时对于北面之邱李等部，则取钳制手段，待歼灭黄维后，再打邱李。我们认为你们应按这个方针去部署兵力。

11月19日，军委十七时电：目前华野全力打黄百韬，不能分兵助中野，中野先应付局面。

请刘陈邓适当应付南线之敌。但请粟陈张注意对邱李各军不要打得太多，以先歼一部为宜。

11月19日，，刘陈邓皓十七时电：建议华野歼灭黄百韬后，不打邱、李，而是南下用未使用之3-5个纵队协助中野歼灭黄维、李延年（否决军委18日24时电用华野4、6、8、9、13纵南下想法）。

徐东作战，据我们观察，歼黄伯韬使用了华野六个较能攻坚的纵队，历时已十二昼夜尚未解决战斗。如再以其余部队，其中只有两三个较能攻坚纵队，加以部队必已相当疲惫，刀锋似已略形钝挫，以之歼击较黄为强的邱、李诚非易事。。。。在目前情况下，特别是李延年、黄维北进的条件下，最好力争迅速歼灭黄百韬，。。监视邱、李、孙三兵团，争取休息十天半月，同时以尚未使用之五个纵队或三个纵队用于南线，协同我们歼击黄维、李延年，这个步骤最为稳当。。。。马上打邱、李，既无胜利把握，且可能陷入被动。如何，请考虑

11月19日，军委19时电：了解到中野无力兼顾李延年，请华野承担对付李延年重任，速派4、6、8、9、13纵南下歼灭李延年。

现接刘陈邓十九日九时电，知刘陈邓以主力歼击黄维，以一个纵队对付刘汝明，而无力顾及李延年。。。。我谭王五个纵除为解决黄百韬残部所必须之兵力外，余部应即速西移，担负歼灭李延年的任务。只有歼灭了至少阻止了李延年，粟陈张的侧翼才不受威胁，才能保证继续歼灭邱李孙。此事请粟陈张妥善处理，是为至盼。

11月20日，粟陈张哿二时电：拥护军委方针，已派纵队南下对付李延年；然后抽几个纵队协助中野打黄维。11月20日，军委20时电：华野兵力不够，应尽快安排4、6、8、9纵主力南下打李延年（主席对这个纵队有迷之情节）11月20日，粟陈张哿亥电：我们完全同意刘陈邓指示，抽出四至五个纵队，必要时还可增加二个纵队，先歼击黄维，再打李延年11月21日，军委五时电：华野应承担打李延年主责，并尽快消灭邱李4-5个师，以便邱李不能动弹，以便再抽出8个纵队打李延年。

㈢华野今后一个时期内的主要任务是歼灭李延年。请粟陈张、谭王从目前起，即将主要注意力及兵力部署的重点放在歼灭李延年三个军的上面。这个任务的重要性，我们已在十八日二十四时及十九日十时两电内充分地指出了。

㈣。。。。现在我们所担心的，是你们歼灭邱李[8]四、五个师（或更少一点），将邱李打得不能动弹，以便迅速抽出现八个纵的主力，连同打黄百韬的各纵主力去打李延年。这件事是否做得恰好。

11月21日，华野马十八时：按照军委部署歼击李延年兵团。11月23日，刘陈邓梗廿二时：目前华野先帮助中野打黄维，然后再打李延年。

歼击黄维之时机甚好，因李延年、刘汝明仍迟迟不进。因此，我们意见除王张十一纵队，请粟陈张以两三个纵队对李、刘防御，至少以四个纵队参入歼黄维作战，只要黄维全部或大部被歼，较之歼灭李、刘更属有利。

11月24日，中野敬十时电：请华野派四个纵队协助中野打黄维兵团。

11月24日，华野午时电：我们同意中野先歼灭黄维兵团，已派兵力支援。

我们当遵命首先以大力协同中野歼灭黄维兵团，对刘李暂采阻击与歼灭其一部之方针。对徐州方面则以七个纵队（一、三、鲁中、十二纵为一线，四、八、九纵为二线）全力阻其南援。。。。我们正令六、七纵及苏十一纵兼程向宿县急进，准备加入歼灭黄维之作战

11月24日，军委十五时电：发出著名指示：㈠完全同意先打黄维；㈡望粟陈张遵刘陈邓部署，派必要兵力参加打黄维；㈢情况紧急时机，一切由刘陈邓临机处置，不要请示。

第三个话题：在部署打黄维兵团问题上，我军的争议和考虑是什么？

总结一下第二阶段打黄维决策及部署形成的全过程：

军委：安排华野攻坚纵队南下支援中野歼灭黄维；华野：忙于歼灭黄百韬，无法抽出纵队。

中野：先打黄百韬，再打李延年。军委：华野现在无力帮你，请应付局面。

中野：希望华野打完黄百韬后不要恋战，尽快协助解决黄维。

军委：中野无力兼顾李延年，要求华野在歼灭黄百韬之前承担对付李延年的责任。华野：已经按要求派纵队；军委：华野派的兵力不够；

华野：我们拥护刘陈邓的办法，先协助中野打黄维；军委：华野先打李延年。华野：遵命，已部署；

中野：华野请协助我四个纵队先打黄维；华野：已派兵支援；

军委：同意先打黄维，具体由刘陈邓决定。

各方对于打黄维并无分歧。华野希望在打完黄百韬后支援中野，中野希望华野尽快派未使用纵队支援打黄维，不要恋战邱李（华野在潘塘相会之后便无此意）。而军委则起初希望伤亡严重的华野攻坚部队（4、6、8、9、13纵）休整后支援打黄维，此时分歧仅在于华野派哪些纵队支援中野。

待军委意识到中野无力兼顾李延年后，便要求华野歼击李延年，并不断加码。要求华野打残邱李，然后主力南下歼灭李延年，再回师解决黄维，华野按要求做了相关部署。但到了23日，黄维兵团疯狂进攻南平集，李延年迟迟不进，军委想法已不现实。中野要求华野派四个纵队支援，军委放弃原想法，并安排刘陈邓（总前委常委）临机处置，不要请示。

应当说，军委低估了中野单独面对黄维兵团的风险，毕竟，黄维兵团源自国民党五大主力之一的土木系十八军。刚刚从大别山走出来的中野，重武器匮乏，并不具备单独面对黄维兵团的实力，后来二十多天的战斗也说明了这一点。一旦黄维突破中野包围，局势会相当凶险。刘帅形容为“瘦狗敢屙硬屎”，不是没有道理。

有趣的是，尽管淮海战役二阶段是中野主攻黄维兵团，华野战役协同，但这一段却成为粟裕一生最紧张的时刻之一。原因是华野须狙击五个兵团，且最多时派出六个纵队协助中野，兵力用到了极限，偏偏中野打黄维又拖了二十多天，形同梦魇。

从上述决策过程可以看出，粟裕张震的齐辰电奠定了淮海战役二阶段切换到中原局徐蚌线区域的基础，总前委因此而成立。中野领导人（总前委三常委）在如何打和怎么打黄维兵团的决策和部署上发挥了主导作用，但这段期间华野承担的任务更为艰巨繁重。